陈万兴嗓门粗狂嘹亮,后头排着长队的乡亲们都听见了。
即便心里有不满也不敢说,毕竟现在有粮食进嘴就不赖了。
“唉,关关难过关关过啊,凑合吃吧。”
“这还赶不上俺们家磨的那些黑面呢,玉米芯儿熬汤都比这进嘴软和!”
……
有人压低声音骂骂咧咧,也有的直叹气想息事宁人。
来领粮食的大多都是家里老一辈,沧桑的脸和佝偻的身形好似更老了不少。
陈方自然也给家里领到了。
拿回去放到桌上一瞧,尹红霞瞪着眼睛碾起把糙米,“这不是夏天被水泡发了的那批粮食吗?”
“用来当种子都没人要,咋还给人吃?”
陈方在旁边喝了口热水,手里抱着搪瓷缸子,“这估计是他瞒着公社私放的粮仓,张卫国那边还不知道。”
如果开了粮仓,就必须报给公社。
但倘若是大队部给乡亲屯的粮食,那就不一样了。
尹红霞正守着缝纫机,碎花布和一些小花边做的极为精致,“外头这场雪也不知道啥时候停,今年咋这么冷?”
陈方裹紧了身上衣裳,“天寒雪大,我去外头迎迎小柔她们。”
显是春秋灾荒,又是冬天大雪封山。
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山脚下积了不少雪。
再进深山,恐怕难度系数就直线上升了。
屋里头烧着炕火和炉子,暖和的像春天似的。
一出来,寒风刮在脸上似刀割,恨不得连眼睛都睁不开。
陈方才刚出家门,就看见在不远处徘徊,紧锁着眉头不停踱步来回走的周全朋。
是住在村西头的,是个手艺活极精细的木匠。
周围俩村要是谁家打家具,都找他。
之前被诬陷进局子的时候,周全朋一家还帮他说话了。
陈方上前说道:“周叔,这么冷的天咋站在这儿?”
周全朋面色有些尴尬,双手揣在袖口里瑟缩着,犹豫半晌这才开口说道:“方子啊,我能不能跟你借把猎枪?”
闻言,陈方一愣,“您这是要上山打猎?”
周全朋闷闷的嗯了一声,“再不进山,山脚下的树皮都快被俺家吃空了。”
“家里儿媳妇刚生了娃,没肉也不行啊。”
家家有本难念的经,现在挨家挨户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都是轻的。
除了割树皮就是挖草根。
等山上的冬天寸草不生,人口又多,自然生长速度比不上人类的挖掘。
陈方拧了拧眉,“这时候护卫队都不敢上山,就别说周叔你了。”
“这么着吧,我家还有些存的肉和粮食,周叔你家有没有做出来新的妆奁盒子?梳妆台啥的也行。”
周叔诧异的看过来,“梳妆台?”
“我前半年倒是拿桃木打了一件,之前有户人家娶媳妇说要给买,结果给了定金又反悔,就一直撂着。”
“但手艺活可是没差,你要是看得上,我就给你搬来!”
越说越激动,他黢黑布满横纹的脸上若隐若现希冀之色。
陈方摆着手笑了声,“正好想给我媳妇弄个梳妆台,叔我跟你换!”
“十斤狍子肉肉成不?”
周叔霎时笑了出来,脸上的愁容不见。
笑着笑着,眼里就有了泪光,“方子,叔全家都得谢谢你啊!这可是救命的肉,够够够,太够了,我都占你便宜了。”
他越说越不好意思,老脸又黑又红。